他的造夢工場

For some reasons this story was quit touching when I first read it... My first impression was that... fortunately a chef is not quite an artist.

That said, giving up a dream because of family isn't a bad thing afterall.

S ：
E 約 我 出 來 喝 一 杯 ， 離 婚 後 ， 我 成 了 她 的 心 理 治 療 師 ， 耐 心 的 做 個 聆 聽 者 。
「 你 知 道 世 界 上 最 可 怕 的 動 物 是 甚 麼 嗎 ？ 不 是 獅 子 老 虎 ， 而 是 藝 術 家 。 」
我 知 道 她 說 的 是 她 的 前 夫 P 。
「他 剛 才 又 來 電 了 ， 要 我 給 他 籌 十 萬 塊 。 十 萬 塊 ， 我 哪 來 十 萬 塊 ？ 他 說 ， 他 跟 母 親 真的 走 投 無 路 了 ， 要 是 沒 十 萬 塊 先 還 銀 行 利 息 ， 銀 行 就 要 來 收 樓 ， 母 親 連 住 的 地 方 也沒 有 了 ， 一 個 六 十 多 歲 的 老 太 婆 ， 難 道 要 她 睡 街 頭 嗎 ？

想 到 他 的 母 親 ， 我 感 到 很 可 憐 ， 但 又 有 點 恨 她 ， 因 為 她 養 了 個 永 遠 長 不 大 的 兒 子 。
初 認 識 P ， 我 完 全 被 他 迷 惑 了 — — 他 很 文 靜 ， 帶 點 羞 澀 ， 然 而 非 常 的 感 性 和 敏 感 。
他 每 天 給 我 寫 電 郵 ， 起 碼 一 封 ， 有 時 是 兩 封 或 三 封 ， 含 蓄 的 向 我 表 達 愛 意 。
我逐 漸 愛 上 他 ， 尤 其 他 的 藝 術 家 氣 質 — — 我 們 都 愛 閱 讀 ， 看 電 影 和 聽 音 樂 ， 彼 此 的 喜好 、 品 味 都 很 相 近 。 他 的 工 作 是 電 影 編 導 ， 有 時 給 一 位 著 名 的 導 演 當 副 導 演 ； 除 此， 工 餘 還 在 報 刊 寫 文 章 ， 在 文 化 圈 中 頗 有 點 名 氣 。
我 們 在 一 起 ， 好 像 活 在 雲 端 ， 腦 子 祇 有 文 化 和 藝 術 ， 對 現 實 生 活 不 屑 一 顧 ， 覺 得 祇 要 填 飽 肚 子 就 行 了 ， 追 求 物 質 是 很俗 氣 的 想 法 。 最 大 的 物 質 享 受 ， 也 許 祇 限 於 跟 朋 友 喝 喝 紅 酒 、 泡 泡 咖 啡 館 。
結 婚 後 ， 我 們 依 然 生 活 在 夢 想 — — 我 覺 得 他 有 才 華 ， 總 有 一 天 ， 他 也 許 會 成 為 一 個 成 功 的 導 演 或 作 家 。 對 未 來 的憧 憬 ， 叫 我 漠 視 了 現 實 生 活 的 嚴 峻 — — 電 影 工 業 日 漸 衰 落 ， 他 工 作 的 公 司 已 經 很 久沒 開 戲 了 ， 他 的 收 入 由 不 穩 定 ， 以 至 接 近 於 無 ； 家 中 開 支 ， 幾 乎 全 靠 我 的 文 員 工 作收 入 來 支 撐 。 但 他 很 樂 觀 ， 覺 得 這 是 短 暫 現 象 ， 也 許 到 了 明 天 ， 一 切 都 不 同 了 ； 我跟 他 ， 活 在 明 天 的 想 望 中 。
但現 實 的 步 履 聲 愈 來 愈 沉 重 了 — — 他 的 父 母 早 已 離 了 婚 ； 她 的 母 親 一 人 獨 居 ， 一 天 ，走 來 幾 個 執 達 吏 ， 要 來 收 房 子 把 她 趕 走 — — 原 來 她 以 房 子 押 給 銀 行 ， 為 家 翁 的 貸 款作 擔 保 ， 家 翁 沒 還 錢 ， 銀 行 便 來 收 房 子 。 她 很 是 驚 恐 彷 徨 ， 幸 而 ， 家 翁 籌 到 金 錢 ，才 把 她 的 房 子 保 住 了 。
「 就 是 最 親 的 人 找 你 做 擔 保 ， 你 也 不 要 做 啊 。 」 驚 魂 甫 定 ， 家 姑 跟 我 說 。


我雖 然 含 蓄 的 勸 說 P ， 暫 時 找 份 工 作 吧 ， 我 感 覺 生 活 擔 子 愈 來 愈 重 了 ； 但 P 總 是 在 迴避 ； 有 時 ， 他 以 沉 默 和 憂 傷 來 回 應 我 的 要 求 ， 這 倒 使 我 內 疚 了 ， 好 像 很 不 信 任 和 理解 他 。 他 常 說 ， 一 旦 選 定 一 條 人 生 的 路 ， 就 要 從 一 而 終 ， 「 衣 帶 漸 寬 終 不 悔 」 。
但 是 ， 在 感 情 上 ， 他 並 沒 有 從 一 而 終 — — 我 發 現 他 在 外 面 有 了 情 人 。
我的 夢 醒 了 。 我 不 要 再 生 活 在 夢 幻 中 ， 他 的 不 忠 固 然 傷 害 了 我 ， 但 我 看 到 彼 此 間 更 大的 距 離 — — 他 一 直 在 逃 避 現 實 、 拒 絕 成 長 ， 而 通 行 證 就 是 「 藝 術 」 。 我 跟 他 離 了 婚， 重 新 安 排 自 己 的 生 活 ； 對 他 ， 我 沒 多 大 的 怨 恨 ， 人 總 有 年 輕 的 時 候 ， 成 長 常 常 付出 代 價 。 我 們 依 然 保 持 朋 友 關 係 。
他 找 到 的 ， 是 個 比 我 更 年 輕 的 女 人 ， 也 許 年 輕 ， 更 能 延 續 他 的 夢 。
他不 僅 沒 有 醒 來 ， 夢 做 得 更 大 了 — — 他 竟 然 說 服 了 母 親 ， 把 房 子 押 給 銀 行 ， 拿 了 那 筆錢 去 拍 電 影 ； 愛 子 情 深 ， 叫 她 忘 掉 了 以 前 跟 我 說 過 的 話 ， 跟 兒 子 一 起 發 夢 去 。
大 半 年 過 去 了 ， 電 影 一 直 沒 有 完 成 ， 就 像 P 長 長 的 夢 ， 看 不 到 盡 頭 ； 也 許 ， 他 不 願 拍 成 ， 怯 於 面 對 嚴 峻 的 商 業 市 場 。
他 把 噩 夢 留 給 了 母 親 — — 她 現 在 每 日 面 對 的 ， 是 銀 行 逼 迫 的 追 款 信 和 電 話 ， 然 後 生 活 在 失 去 家 園 的 恐 懼 中 。
現 在 很 流 行 『 藝 術 治 療 』 ， 即 鼓 勵 病 人 投 入 藝 術 創 作 來 作 心 理 治 療 ； 但 我 卻 發 現 ， 藝 術 可 以 使 人 生 病 ； P 就 是 很 好 的 例 子 。 」

珍 重 ！
健 威

(飲食男女 第 637 期 《人 情 味: 他 的 造 夢 工 場》, Courtesy of Next Media... it turns out that it's pretty easy to get permission :)